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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没有文脉,哪来的地灵人杰?吴堡石城天生就是一座具有文化意味的城

吴堡石城记

稿件来源:中国纪检监察报 发布时间: 2023-09-11 08:22:1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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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在陕北,有“铜吴堡,铁葭州,生铁铸的绥德州”之说。“铜吴堡”,说的是现在的吴堡县;“铁葭州”,说的是现在的佳县;“绥德州”,说的是现在的绥德县。三县相邻,古时候都是军事要塞,犹如一根藤上结的三颗瓜。

  “铜吴堡”,不是说吴堡产铜,而是说吴堡县城固若金汤,像个铜疙瘩。当然,这个铜疙瘩,不是指今天的吴堡县城,而是指吴堡老县城,也叫吴堡古城,现在叫吴堡石城。

  我不知道吴堡石城的设计师姓甚名谁,但我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位因地制宜的高手。吴堡石城坐落在一座石山之巅,并非一座方方正正的城,城里的建筑也不在一个水平线上,石城随山形地势而建,北高南低。城北,连着黄土高坡。城南,是一座石山梁。城西,是悬崖峭壁,悬崖峭壁底下是一条天然沟壑。城东,同样是悬崖峭壁,只不过更陡,而且万古奔流的黄河就在脚下,河面与石城的垂直距离大概三百米,看一眼,真的有点晕眩。一座石城,能与黄河相遇,不知是多少年才修来的缘分!

  吴堡石城占地10万平方米,城墙周长1225米。东西南北有四道城门,分别叫做闻涛、明溪、重巽、望泽,城门洞现在依然有模有样,只是不见了当年的木门。主城南面,有一瓮城,城门上镶嵌一块石匾,匾上“石城”两个大字依稀可见。

  石城东西两面均为百丈悬崖,进出石城只有两条道路。北门外的黄土高坡上有一条道路,由外界通往石城,中间有吊桥相连。另外一条路,是瓮城门外的石山梁上的旧官道,是从前位于宋家川镇的官菜园子给衙门送菜的道路。

  吴堡石城的大部分建筑都是石砌窑洞式建筑,只有当时的县衙大堂、文庙以及文昌阁等少数建筑为砖木结构。整个吴堡石城,简直就是一城石头:城墙是石头的,城门是石头的;城里的道路是石头的,家户的院墙是石头的,窑洞是石头的,窗台是石头的;碾磨是石头的,猪槽驴圈是石头的,院子里的桌桌凳凳也是石头的。石头和窑洞,可以说是吴堡石城的两大标签,是与中国其他古城最大的不同之处。

  2006年,国务院将吴堡石城公布为第六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。考古学家以及古建专家对吴堡石城情有独钟,多次实地考察,认为吴堡石城是全国保存最完整、建筑历史久远、文物价值极高的中国第一石头城。

  

  吴堡石城究竟建于何年何月,没人能给出准确答案。但是,《宋史》中有这么一段记载:公元976年,北宋将领李克睿率兵攻破北汉吴堡寨,“斩首七百余级,获牛羊千计”。从中可以看出,早在一千多年以前,吴堡寨就人丁兴旺,牛羊成群。而吴堡寨就是吴堡石城的前身。

  公元1226年,金代吴堡撤寨设县,吴堡寨变为吴堡县,吴堡石城就成了县城,一直沿用到1936年。其中,元、明、清几个朝代都曾对石城进行过不同程度的扩建、维修,清朝乾隆年间,知县倪祥麟对石城进行了最后一次大规模的维修,石城方才定型,大致就是我们今天所看到的样子。作为一座县城,石城曾经设有县衙、捕署、大堂和各种祠堂、楼阁、牌坊等。石城内有一条“商业街”,街道两旁,是两排石窑洞。这里曾经分布着几十家店铺,一派繁华景象。走在这条街上,望着那些断壁残垣的石窑洞,你尽可以展开想象,猜一猜,当初哪一孔窑洞是客栈,哪一孔窑洞是饭馆,哪一孔窑洞是茶舍,哪一孔窑洞是杂货铺子。

  曾经读过一首诗,其中一句说“岁月是个魔术师”。这句诗好像就是为吴堡石城而写的:一座老石城居然可以变成一个村庄!1936年,吴堡县政府因故撤离吴堡石城,几经辗转,最后选择把宋家川镇作为县城所在地,此后,吴堡石城就变成宋家川镇下辖的一个行政村,叫做“城里村”,石城南门洞的顶上至今还保留着“城里村”的石牌匾。“城里村”目前保存较完整的多个院落、多孔窑洞,大部分是明清时期的石头建筑。2000年的时候,“城里村”还有十多户人家。

  如今,石城里只住着一位九旬老人。老人叫王象贤,生在石城,长在石城,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石城人。老人年轻的时候在吴堡中学教书,退休后一直住在石城的一个窑洞小院里,过着简单而安静的生活。游人路过,会不经意间走进这个小院,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老人拉一阵家常,合一个影。小院外,有一块菜地,老人一日三餐的蔬菜均来源于此。老人还别出心裁地在一棵老枣树上挂了一只铁铸的大钟。平时,老人就种种菜,晒晒太阳,侧着耳朵听听枣树林子里的蝉鸣声,或者站在城墙边上看一看黄河,想一想心事,或者拿一根枣木棍子敲几下钟,钟声嗡嗡地响起,石城便有了几分禅意。

  王象贤老人肚子里装满了关于石城的故事。有游客来访,他就是义务讲解员。老人告诉我们,抗战时期,侵华日军经常隔着黄河炮轰石城。历经战争洗礼,石城幸而最终保留下来……

  

  在吴堡石城还创办过一所女子学校,那是1924年的事情。为了鼓励女子上学,学校免收学费,免费供应纸张,还给每位学生颁发了一枚入学奖章,奖章的正反两面分别铸有“吴堡第一届女子入学奖章”和“文明进化”的字样。这所女校,在石城南大街西侧,现在还能看到大概的样子。

  石城南大街东侧,有一个古朴典雅的四合院,原为兴文书院。书院系清朝嘉庆十九年(公元1814年),由知县张履程所创建,至今已经历了200多年的风雨。书院有校部,有学堂,有学生宿舍。大门呈拱形,俗称“月亮门”,取“月中折桂”之意,门上曾刻有一副对联,上联是“进步文明所望诸生有志”,下联是“热心教育休云此地无人”,横批是“何地无才”。光绪三十二年(公元1906年),兴文书院曾改为高等学堂。后来,又成为吴堡党组织的发源地和吴堡县委的所在地,吴堡的许多仁人志士,由此走上了革命道路。

  石城南边的石壁上有一幅石刻“流觞池”,是明万历三十六年(公元1608年),知县杜邦泰题写的。题刻中的流觞池位于城南,旧时每逢农历三月初三,城里的文人墨客便在此聚会,在水池里放置酒杯,杯随水走,停在谁跟前,谁便取杯饮酒,作诗助兴。有此“笔会”,流觞池的水,也多了几分书香味。

  文庙,自古以来是儒家文化的象征。吴堡石城的文庙建于元朝,占地3200平方米。2012年,有人在兴文书院窑洞的墙壁上发现了一块文庙的“下马碑”,碑文清晰可见,上书“文武官员军民人等至此下马”。建此一庙,立此一碑,吴堡石城崇文重礼之风由此可见一斑。

  从城门洞到女子学校,到兴文书院,到流觞池,再到文庙旧址,一路下来,我似乎进入了时光隧道。其实,我更想追溯“人民作家”柳青和“青藏公路之父”慕生忠将军的成长轨迹。柳青的大哥刘韶华曾在兴文书院读书,后来考上北京大学,成为吴堡历史上第一个大学生。而柳青一路追随大哥的足迹,成长过程中深受大哥的影响。慕生忠的领路人、吴堡党组织的领导王国昌是地地道道的石城人,他在兴文书院的窑洞里点燃了慕生忠心中的革命之火。从这个意义上讲,如果没有兴文书院,就可能没有“人民作家”柳青,也可能没有“青藏公路之父”慕生忠,即便有,他们的人生轨迹未必就是现在这个样子。一切源于文脉!如果没有文脉,哪来的地灵人杰?

  吴堡石城天生就是一座具有文化意味的城。我曾仔细看过石城的一段航拍视频,乍一看,石城的样子就是一枚巨大的阳刻的藏书印,蜿蜒的城墙呈现出不规则的椭圆形,是藏书印的边框,城里的建筑就是藏书印里的文字。我把图像放大再一看,又有了新发现,石城下面那座石山太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了,而石城则像极了老人头上的一顶大礼帽。

  

  吴堡石城已在陕北高原上静坐千年,它不动声色,却暗香浮动。五湖四海的文人墨客像蝴蝶嗅到了花香,纷纷来采风,或者结伴来游玩。我曾陪作家方英文到东城墙的一角去观景。站在城墙上,脚下是壁立万仞的悬崖峭壁,悬崖峭壁下面就是波涛汹涌的黄河。方老师看了一眼脚下,吓得“唉呀”“唉呀”喊了两声,赶紧退了回来。不是方老师胆小,是悬崖太悬,峭壁太峭。但是,如果远眺,就是另一番景象了。在连绵起伏的群山尽头,在虚无缥缈的地平线上,黄河和白云融为一体,分不清哪里是天,哪里是地,哪里是云,哪里是水。黄河在阳光的映照下,白花花的,像陕北汉子用力甩出来的一条白飘带。我说,唐朝诗人王之涣的诗句“黄河远上白云间,一片孤城万仞山”用在这里也很贴切,方老师半天没吭声,却忽然面对黄河,豪情万丈地吟诵了李白的佳句:“黄河之水天上来,奔流到海不复回。”紧接着,他又续了两句自己创作的诗:“天上水来巡吴堡,胸间无辞恨李白。”说完,方老师哈哈一笑,大步流星而去。

  近几年来,从全国各地来到吴堡石城采风的作家、书画家、摄影家、学者和记者你来我往,络绎不绝。一些影视剧导演也爱上了石城,在这里拍了不少作品。我在想,也许用不了多久,就会有一些年轻人到石城去拍摄婚纱照,把他们的忠贞写在千年的石头上。

  我在石城管理所看到过一幅字:“千年石头城,人去城已空。荒草掩石墙,枣树正青青。”从中能看到石城的沧桑。而石城的魅力,不就在于时光深处的那一份沧桑?(李光泽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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